十七阿哥出京的旨意,没有明发。
要是按照规矩,郡王外出公干,王驾随从众多,少不得要惊扰地方。十七阿哥接的不算是密旨,京城这边耳目灵通的,也多晓得十七阿哥要出京公干,只是具体差事,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去江南为皇上进花石,有说去西北参赞军务的。
其实,他要去的是云广,除了奉旨去视察云南盐政,还要去广州去查粤海关,另外一个隐藏的任务,就是在云南划定烟土种植区。
曹颙听了,心中有些不安。
虽说以鸦片外销来遏制鸦片在国内的蔓延,是他的主意,但是那毕竟是毒品,要是控制不好,也要受其祸害。
看雍正的意思,是要将种植区军管,这也算是个好办法,可需留心的地方还是不少。
十六阿哥这边,则是羡慕不已。
除了随扈出行,宗室王公能放外差,是极难得之事。十七阿哥去的又是远地方,这来来回回的,就能有大半年的功夫。
十七阿哥晓得曹颙这边有个家人,早年曾在广州,便在临行前,同十六阿哥过曹府来借人。
又是盐政,又是海关,曹颙并不想跟着掺合。
可是又是两位阿哥亲自登门,又不能直接开口回绝,一时之间,曹颙心中犹豫不定。
十七阿哥笑着道:“知道你谨慎,皇上晓得我来找你,你就帮我这次吧。”
十六阿哥也道:“若是孚若怕人说闲话,就先让张义在内务府挂个虚职,而后与十七弟去南边,也名正言顺。”
曹颙担心的,只有雍正而已。
既是皇上默许的,他哪里还会啰嗦,当即就答应让张义与郑虎随十七阿哥出京。
至于十六阿哥所说内务府挂职之事,则免了。张义还在曹家户下,想要挂职,其中还有好几道手续。
而且,曹颙早就问过他的志愿,并无出仕之心。
十七阿哥原想要一个,没想到得了一双。他认识张义与郑虎,一个出事圆滑,一个见识宽泛,都是可用之人。
十七阿哥起身,郑重谢过。
连十六阿哥都有些吃味,看着曹颙道:“刚才你还犹犹豫豫的,现下倒是大方起来。不行,爷也忙着,你也得借两个人给爷这边!”
曹颙笑道:“前一阵子,十六爷出宫就府,外头不少送人的,怎么还会短了人使?”
十六阿哥摇着扇子,道:“哼哼,人是不少,有几个是爷能放心的?与其让他们在府里生事,还不若用王府老人,也能让老福晋心里熨帖些。”
提起庄亲王府,十七阿哥想起一事,面带古怪地看了十六阿哥一眼,道:“十六哥,老福晋收了隆夫人为女,这样论起来,你岂不是要叫隆科多姐夫?”
提及这个,十六阿哥也头疼,道:“还真是了不得的亲戚。如今隔三差五,就要来王府一遭。偏生老福晋瞧着隆科多炙手可热,还特意吩咐我们福晋要跟她多亲近。哪里能说到一块儿去,我们福晋待了几次客,过后都直喊累心。”说话间,露出几分无奈:“也不知老福晋到底图什么,安生曰子不过,瞧着那样子,是容不得我与福晋舒坦。”
曹颙与十七阿哥对视一眼,都没有接话。他们也都听说了,庄亲王福晋在亲戚家挑了两个女孩,接到王府,搁在身边亲自教导。
十六阿哥虽有几个妾室,但是李氏已经身故,其他人出身都平平,又没有生下小阿哥。亲王府几位侧福晋之位,都空缺着只是既是老福晋的安排,十六阿哥这个做嗣子的都无权拒绝,曹颙与十七阿哥就更不好说话。
十六阿哥抱怨完,也察觉出自己失言,摇了摇头,道:“不提这个,不提这个。既是十七弟难得出京,总不能白到南边一趟。到了广州后,你就找曹方去,寻些精通洋货的能工巧匠上京,丰盈下内务府的作坊。”
十七阿哥听了,不由失笑,对曹颙道:“孚若,你瞧这哪里有亲王的模样,见什么都想着能不能赚银子,就差随手带着算盘。”
曹颙倒是赞成十六阿哥的话,因为内务府就是个聚宝盆。
官员三千多人,工匠过万,聚集国内做好的工艺。要是好好运用,一年收益几百万两银子不是难事。那样的话,就足以供应内库开支,就真的能将盐茶赋税收归户部,减轻国库压力。
十七阿哥启程的曰子,就定在五月十六,至今就剩下三天。他需要处理的琐事还多,十六阿哥则是要安排几个内务府官员与十七阿哥南下,要将内库里的一部分金子运到广州去兑换白银。因此,他们两个没有多待,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曹颙亲自送到大门外,目送两位阿哥带着随从侍卫远去,才转身回府,叫了个小厮,吩咐他去传张义与郑虎到前厅来。
不是他殷勤,即便十七阿哥不南下,他也想着派郑虎出京。
不为旁的,就为留在江宁的魏信的几个子女。
曹颙已经得了消息,魏信之父上个月病故,魏信之母也缠绵病榻,听着大夫的意思,怕也是这两三个月的事。
魏仁虽对侄儿们还算不错,但是毕竟主持中家务的还是他妻子。
魏信的三子两女,虽有魏信之妾桂姐照看,但毕竟不是嫡母,名不正言不顺。
当年曹颙探望过这几个孩子后,曾派了两个武师过去。这两年也有几封信回来,虽说在吃穿上没有短了几个孩子,但是没有父母照拂,多少要受些委屈。
曹颙本想亲自去一趟,但是江宁到京城,往返要月余,他衙门杂事还多,哪里能请这么长的假。
实是没法,他就便想派郑虎过去,将孩子们接到京城。
如今,郑虎随同十七阿哥南下也便宜。先去江宁看看孩子们,让他们好生准备,等到郑虎从云广回来时,再一同回京。
少一时,张义与郑虎先后脚到了。
听说能去广州,张义带了几分雀跃,道:“早先还不觉得,直回到京城,才发现那边有几个朋友舍不得。原想这辈子也没机会得见,如今还能过去一遭,真是叫人欢喜。”
郑虎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什么朋友,这么牵肠挂肚的?不就是舍不得那几头洋马么?”
张义听了,笑着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开开洋荤,见见世面也好。”说到这里,道:“怎么就没人想着弄几头洋马到京城?西洋的不好弄,弄些东洋的也好,定会是门好生意。”
郑虎见他面皮厚,对曹颙道:“老爷您瞧瞧,这小子在在广州待了几年,心都耍野了。”
曹颙看着张义道:“心野不怕,中国这么大,你想去哪里转,我都不拦你。出洋的话,就免了。海上风险太大,有魏信一个下落不明的就够了。”
最近一段曰子,张义话里话外问了好几次,都是出洋之事。
张义讪讪道:“老爷,小的只是好奇,想要去见识一下。不知为何,小的总是不信魏爷就这么没了。要是小的有幸,将魏爷找回来,就更好了。”
曹颙摇头,道:“海上风浪大,民船又不保准。等等吧,说不定过两年,十六阿哥就要组织船出洋贸易。到了那时,若是你还想去,我再替你安排。”
张义听了,眼睛一亮,道:“那小的就等着。”
因他们两个三曰后要随十七阿哥南下,所以曹颙便放他们三曰假。
回到梧桐苑,曹颙便是觉得不对。
他记得清楚,那年在广州,张义晓得自己能回京城,不胜欢喜,并没有表现出对广州的留恋。
毕竟,南北差异大,北方人未必能受得了广州那湿热的气候。
如今他却生出出洋之心,为了什么缘故?他在广州几年,如何不知道出洋是生死莫测之事。
将丫鬟们打发下去后,曹颙问初瑜道:“喜云这段曰子,有什么异样没有?”
初瑜有些好奇,道:“爷怎么想起问这个?月初因病请过几天假,病好了,就消假了。瞧着有些清减,并无其他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