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仁贤一听,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媚笑着对吴有为说:“对对对!还是吴副总经理想得周到!”像领了圣旨一样欢喜地转身就去办这件事去了。
马胜利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班长是吴有为帮他弄的,他只以为是自己的工作干得好,人武保卫部的领导看重自己,有意识地要培养自己。
吴有为从心底里也不愿意让马胜利知道是自己在帮他。每次进出公司的大门,他总是能看到马胜利执勤的身影,但是吴有为从不落下车窗跟他打招呼,他不想让自己与马胜利走得太近,主要是因为马胜利对他的过去了解得太多。另外,他也担心自己当初设下的圈套漏了馅。自打马胜利进入嘉信公司上班之后,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当初的善心,想着让马胜利到公司里来上班是否明智,一念之差而铸成大过,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为此,他一直有意识的与马胜利保持距离,即使两个人偶尔在某处碰个正着,吴有为也难得给他笑脸,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马胜利知道,在公司里,自己和他不是同一阶层的人,彼此最好不要太随便。
其实早在马胜利进入公司的第一天,他就看出了吴有为的变化。起先他是有点不太理解,在没进入嘉信公司之前,吴有为为自己卖房的事热心张罗买主,钱不够了还主动借钱给他还债,可以说是热情有加,两肋插刀。为什么自己进入嘉信公司之后,他就变得冷若冰霜、判若两人了呢?后来马胜利自认为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许是吴有为这棵大树不想让自己靠着;也许是自己欠吴有为的钱太多,人家后悔了,给点脸色也属正常。如果是第一种原因的话,马胜利倒不太介意,大不了一辈子做个小工人,省得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最终自讨没趣;如果是因为欠债的原因,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如此庞大的数字,靠现有的工资自己十年八载肯定是还不上的。
班长的官虽然不大,但大小也是个干部,是干部就会少吃冤枉苦,工资也会比手下的人高出一截,这一点马胜利的心里是明明白白的。班长是全班的主心骨,意味着在以后的工作当中,自己必须要处处率先垂范,时时树立威信,不能让手下的人瞧不起自己。马胜利了解警卫班的这帮大老爷们,晓得他们都不是善茬,尤其是那些张嘴,损之又损,你的言行有了可议之处,他们会毫不客气的拿你开涮。细想起来自己在大多数的时候还是能够和大家伙儿打成一片的,只是每次聚会吃喝之后,在赌博的这个娱乐性很强的的问题上,自己有些个脱离群众,这一点是自己在日后的工作中必须要引起足够重视的。
找到了可以开赌的借口,马胜利的生活又变得富有期待且饱满充实起来。开始时,他用挣来的外快赌,赢钱了继续,输光了走人;后来胃口大了,输了钱还想再来,他就打起了工资的主意,于是一月比一月交给他娘的钱少。当他娘问他工资怎么越拿越少了时,他就搬出了事先想好的托词,说单位里人情世故多,走礼了。他娘听了,也就不再怀疑,想着儿子是有单位的人,同事之间走礼属于正常的交往,总不能为了省钱让儿子跟单位的人断交吧?
开戒的前两个月,马胜利在牌桌上还能输赢参半,后来基本上就是十赌九输了。究其原因,应该归结于马胜利的赌品。马胜利的赌品特好,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来牌时也比较专注,只以牌面决输赢。在他的心目中,赌博是一种纯粹的运气,牌气好就赢钱,牌气差就输钱。至于偷牌、藏牌,玩弄伎俩的鬼八道,马胜利是不会的,会了也是不干的。赌亦有道,大家都是同事,那样做既不诚实,也伤兄弟之间的阶级感情。
马胜利是这样想的,手下的人在思想上可没有与他保持一致。在警卫班里,马胜利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别的兄弟在牌技的配合上都是有了年头的,如同汽车发动机里早已过了磨合期的活塞与气缸,运动时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仪的牌友,只要坐上桌子,在桌肚下面碰碰腿,或者拎牌时翘起某根手指头,坐在对面的人就能心领神会,明白对方是要自己出什么牌。在工作上,大家伙儿是“马班”“马班”的叫得蛮亲切,唯马胜利的马首是瞻,行动上也是绝对的支持与配合;在牌桌上,这帮兄弟门可不太地道,处处算计着他们的班长,就是因为他是后来的,而且马班长这个人太实诚。想想也能够理解,工资太低了,兄弟们如果不学会算计,就会被别的兄弟所算计,钱都输了还能落个球啊!毕竟,来公司上班就是为了挣钱的,只有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那才是最实在的。
马胜利身为班长,平时总是输钱,除了在心中慨叹自己手气不佳技不如人之外,还让他感觉到在下属面前很没有面子,尤其是当“马书(输)记”这个绰号被人叫出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更难堪了。在警卫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有困难,找马书(输)记;缺钱了,还找马书(输)记。马胜利听了是大为光火,嘴上却是有苦难言,想着我马胜利也是输过大钱的人,输这几个小钱居然被这帮家伙调笑嘲弄,更为可气的是这帮家伙还是自己的手下,想着实在是心有不甘,觉得有必要采取积极的措施,挽回这个恶劣的影响。
有了想法是一码事,能否将想法付诸实施又是一码事。在赌桌上,从来就没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兄弟们来牌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必须要把兜里的钱摆在桌面上才能开牌。桌面上没有钱,空有班长的头衔也不管用,谁的口袋里空了,今天的赌局也就到此为止,等下次有了钱了再来。马胜利每个月的工资至少要保证一半交给他娘,这是铁打不动的规矩,否则一家人就有可能有揭不开锅的危险,因为西北风是不能当饭吃的;马胜利做了班长后,虽说有了宰割外快的权力,每次可以私下多分一些,但是到了牌桌上,那也只是杯水车薪,不够几把玩的。
哎呀!弄不来赌资怎么办呢?马胜利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用老规矩——借!拿人的枪,戳人的马,你们不是能赢我马胜利的钱么,我就再跟你们借回来用它去赢你们的钱,这就叫借鸡下蛋。对,就这么办!在警卫班,马胜利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刚开始借钱那会儿,手下的兄弟们表现得都很大方,只要马班长张嘴说借,手下的马屁精都争着把钱递了过来。因为谁的心里都有一本账,跟班长搞好关系是不会有错的,平时能讨着便宜不说,到了年终岁末,班里有了先进的名额,班长也能想到自己。
愿望总是美好的,结果却不一定如人意。马胜利借债赌钱,本想是借人家的枪,戳人家的马来着,可是人家的马没有戳着,借来的枪反而一次次的被人给收缴了。一两年的空子,马胜利又变得债台高筑了,有时甚至连开口向兄弟们借钱的勇气都没有了。
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恰逢打头风。吴有为的六万块钱借款还没还上,又欠下了警卫班兄弟们的一屁股债,马胜利那些日子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让他头疼的是,吴有为这样的大债主倒没来追债,而欠手下弟兄们的几千块钱,则时常有人在他耳边哼唧,这让他很是不爽。
不爽归不爽,钱还是要想办法还的。俗话说得好,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诚信乃立足之本,手下的人既然跟你张嘴讨债,不管人家是否真有难处,作为领导,不还钱脸上总是挂不住的;再者,以后自己还怎么开展工作呢?那段日子里,马胜利的脑子里盘算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如何拆了东墙补西墙,尽快地弄来钱好堵洞。然而,钱这个东西并不总是那么好弄,一开始借钱时,兄弟们比较仗义,马胜利也特守信用,说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后来窟窿捅大了,借的钱也就多了,结果是贪心越大,借的越凶;借的越凶,输得越快。阴天拖稻草,越拖越重,到了该还钱的日子,还不上钱了,兄弟们便开始怀疑他的偿还能力,也就找出各种借口不肯借钱给他了。
借不来钱,就意味着还不上赌债,而能够还上赌债的唯一捷径就是继续从牌桌上捞钱。马胜利不相信守着偌大的嘉信公司自己会永远地背着债过日子,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成了现实版的杨白劳了么?早就风闻在嘉信公司周围常有人贩卖私盐,这些私盐是从哪儿流出去的?肯定不是从销售公司的渠道出去的,嘉信公司不会冒那个风险。既然不是从正经的渠道出去的,那就一定是偷出去的。据可靠的小道消息,嘉信公司的各类盐产品每年因盗窃而导致的损耗多达数万吨,为什么警卫班的弟兄们至今没有抓着一个像样的盐耗子呢?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呵呵呵!好一个“马”无夜草不肥,也许这桶金一直在等着我马胜利去挖掘呢!如果老天开眼,我马胜利的运气足够好的话,就让我逮着这只硕鼠,也好弄点儿夜草,填补一下我那巨大的亏空。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马胜利便开始留意制盐分公司盐仓库周边的情况。制盐分公司有三座仓库,两座室内仓库,一座露天仓库。
室内仓库的门窗全部是钢结构,平日管理比较严密,窗户早已被焊死,三扇大门当中,有两扇是铁将军把守,剩下的一扇除了倒三班的包装车间的工人,外人很难得进。露天仓库位于制盐分公司包装车间的西北角,简陋的水泥地坪,面积大约一千多平米的样子,但是这里平常不大堆放盐产品,只有在公司的食盐销路出现不畅时,才用着临时的堆放点。
露天仓库距离公司的围墙有五十几步远,围墙的外边便是村庄。马胜利沿着围墙的里口查看了地形,发现周遭地势平坦,根本没有搭脚上墙的地方,而围墙的高度足有三米开外,普通人想要把一百斤一包的盐袋从墙头上举过去,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但是马胜利想来想去,觉得除了露天仓库,窃贼是不可能通过其他的途径把盐倒腾出去的。想想只有傻子才会扛着盐包舍近求远的找出路,那样做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而露天仓库的四周有着天然的屏障,两侧是公司的围墙,一侧是室内仓库的高墙,再有一侧则由输盐栈桥挡着,可以说是监控的死角。白天这里有人工作,估计窃贼没有那个胆子下手,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除了两个小时巡逻一趟的警卫班的弟兄,不会有其他的人到这里来。而两个小时的时间,是足可以干很多的事情的。
不管有无期望中的窃贼,马胜利仍然决定牺牲几个晚上的休息时间,在露天仓库守候一番。
当然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
马胜利当了班长之后,便不再参与公司南北两个大门的值班,平时主要负责巡逻巡逻,到这个大门吹吹牛,来那个大门侃侃天,兴致来了,也能到公司的各个角落转悠转悠,警卫班长嘛,理应胸怀全局,他的心中装的是全公司的安保工作。
这次决定在露天仓库蹲守,他没有跟班里的任何人说起。为了寻找最佳的观察位置,他特意在白天爬到码放整齐的盐堆上察看,他选择了一座码放最高的盐堆爬了上去,从盐堆中央抠出三包盐来,然后自己躺到空出来的位置里,感觉自己的身体与四侧的盐袋正好平齐。他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个办法挺好,他可以看到四面的每一个角落,而四周的人却不太容易发现他。到了晚上,马胜利夹着一床白色的毛巾被,尽可能地避开众人的眼目,不声不响地埋伏到事先准备好的位置里。
一个夜晚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五个夜晚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
第九个夜晚,月黑风高,四野阒寂。在懵懵懂懂之中,马胜利似乎听到了急促而又沉实的脚步声。他的心里先是一惊,悄悄地从盐堆里探出头来,透过朦胧的夜色,马胜利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移动。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在确信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之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马胜利知道,自己发大财的机会终于来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