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是有为难之处?莫非贵兄不愿放吾离去?”陈豹问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紧张。
孙兴摇摇头,很是懊恼地说道,“不关我大哥的事,说起来,这还是小弟我思虑不周啊。唉……”
陈豹十分不解,“却是为何?”
孙兴耷拉着脑袋,有些郁闷地说道,“只怪我刚才不该用寨子的名义立誓,我大哥这是担心一旦就此让兄离去,会给我们的寨子带来灾祸……”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悲呼道,“天啊,神呐,若要降罪,就请降临在我一个人头上,不要怪罪我们整个寨子吧?”言罢,他双膝跪倒在了地上,头却依然仰望着天空。
陈豹看得有些动容,李武男却是对孙兴的这番演技相当的无语,老实说,这演得实在有够糟的,假如这是在后世,拍下来PO上网,肯定会引来无数人的吐槽。
但放在这个世界,对于古代人来说,却还是有些效果的。
孙兴忽地站起,两步奔到陈豹身边,伸手就想去解他身上的绳索,只是他状若疯癫,手忙脚乱之下,那被绑了好几个死结的绳子,一时间又哪里这么容易就能解开。
陈豹见此不由忧心道,“君还请勿急,勿急啊……”
“我怎能不急,兄一直被缚于树上,小弟心中犹如利刃割身……”孙兴这时的额头上居然隐隐出现了汗珠,但解开死结这种事,越是焦急,就越不容易解开。况且,孙兴可也没想过要完全解开。
“那贵寨何以处之?”
“如今,也管不了那许多,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兄继续受罪下去。若是上天一定要降下祸事,小弟一力担之。”
“等等,君若这般使吾离去,却给贵寨带来了祸事,汝让吾如何心安?”陈豹终于心有不忍的开口劝阻了起来。
孙兴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怕就怕你丫不松口,否则这出戏还真不好演下去了。
他使劲地拉扯了几下,发现绳索依然牢靠得紧,又听见陈豹这话,于是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的草地之上,有些茫然无助地喃喃说道,“那……如何是好?我到底该怎么做啊,啊,啊……”话到后边,已经变成了无力地嘶吼。
此情此景,足以令人扼腕和同情。
陈豹也很是动容,不过他眼珠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随即哈哈一笑道,“若只事关那誓言,这倒是简单……”
孙兴猛地抬头,有些激动地说道,“迅之果真有两全其美之策?何不速速道来?”
陈豹点点头,满脸笑容地说道,“君之誓言原本就非难事,区区四题,但请发问,只需不涉家主之事,吾定当知无不言。如此,君也不算违背了誓言,不知可否?”
这话一出,孙兴和李武男都不由得在心头大喜,绕了一个大圈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嘛,现在由他自己讲出来的,可比他们主动发问的效果要好很多,这样得到的答案,其可信度就非常高了。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废了这么多功夫,实在有些多此一举,但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写来颇费笔墨,但事实上前后也没用上多长时间。试想一下,若是一上来就直接发问,对方会怎么想?这就难以琢磨了,无论如何都会对他们几个人的身份产生怀疑吧?没准就因为这点怀疑,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就会故意不说实话,以此试探……还别说,这种可能性非常之高。以己度人,假如他孙兴和陈豹的处境互换,肯定会选择这么去做。
虽然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在对方眼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但恰恰正因为如此,你如此大费周章,然后只问了那点点小事,也太反常了吧?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对方说的都是真话?难道自己就敢完全相信?当然了,只要再找个人问问,两相一对照就知道真假与否了。但相比起来,却是更加的麻烦,还不如像现在这般,稍微动点心眼,则得到的答案可信度也会大大的提高。
这份关于本世界的情报,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这关系到他们今后的一系列计划,是未来十年选取何种战略决策的最重要依据。因此,在这事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绝对算不得是过分。
“可行!可行!”孙兴大喜过望地说道,“太好了,如此简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多亏兄提醒,才使得我们寨子免去了一场灾祸,请受我一拜。”说罢,再次俯下身子,深深一揖。
“君言重了,言重了,哈哈……”陈豹口里虽这么谦虚着,心底可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个办法是他想到的,自然也有些飘飘然,甚是得意。
孙兴回头走到李武男身前,喜道,“大哥,有了这个办法,我们既能成全迅之兄的仁义无双,又不会给寨里带去祸端……”说到后边,似乎激动得都有些哽咽了。
李武男也正好借着孙兴挡住了那陈豹目光的机会,对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同时也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感到钦佩不已,明明那陈豹依然还被绑着,不仅他的双腿是因自己几人的设计而受伤,刚才更被孙兴亲手刺了一剑在大腿之上,现在看起来,却仿佛对孙兴已没了半点的怨念,虽说这也有可能是对方现在失去了自由,不得已而为之。但话又说回来,虽然孙兴的表演功力最初时在他眼里还显得有些稚嫩,可只是这么点时间的功夫里,却越来越好,假如不是他心里早有定论,只怕现在就算是他也会被孙兴的这番做法给欺瞒过去。这也不禁令他有些郁闷,孙兴这丫为什么读的是滇大物理系呢?按理说他应该去春城的艺术学院才对吧?唉,还真是可惜了……
孙兴朝他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狡黠笑容,不过在回头的那一刹那就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依然是满脸的兴奋之情。
“迅之,那我就重新问你四个问题吧,问完也好赶快为兄松绑,只是……到时还望兄原谅小弟今日的冒失之举。”
陈豹此时也恢复过来,闻言点点头,正色说道,“如此甚好,然道歉却也不必,正如君此前所言,吾与诸君此乃‘不打不相识’。”
孙兴点点头,来到他身前的草地上坐下,这样总比站着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要好上许多。
“第一个问题,今年是何年?”
陈豹先是一愣,然后抬眼向对方看去,只见眼前之人满脸含笑,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顿时心中明白过来。他刚才还在奇怪,这算什么问题?和早前问过的那些比起来,这根本就是故意在放水啊。想到这里,他也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原本,他对于对方的这些做法,即便是已经信了九成九,但多少还有一丝的怀疑未尽。尤其是对方先要放开自己,后又借口誓言,依然要自己回答问题。但现在看来嘛,却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人家真的是故意随便找了几个问题凑数。
于是,他也不再矫情,朗声说道,“君等高义,吾感激不尽。”
孙兴笑而不语。
陈豹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温和了不少,“今日乃是中平六年,八月十三。”想了想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四月前,灵帝殂,少帝初继位。”
原本孙兴的问题只是简单的问出今年是哪一年?但陈豹却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如果只是回答一个‘中平六年’,实在有些不像话,人家如此仗义,自己可不能骄奢自满,于是就说得详细了一些。
孙兴听罢笑容不变,微微点头,然后朝一边的李武男看了看,后者无奈地开始在本子上记录了起来,未免被陈豹怀疑,他还特意绕到了树干的背后,在这角度上,当然是已经走出了对方的视线之外。
“第二个问题,此乃何地?”孙兴随意地问道。
有了第一个问题的经验,现在陈豹更是深信不疑,即使对方容貌衣着有些可疑,但哪怕对方真是来自域外,并非中土人士。可在他想来,对方即使不知道本朝年号,可怎么也不能不知道如今这是在哪里吧?更何况看这山谷中寨子的规模虽然不大,但至少看上去也是在此地生活了一段时期,哪里还有可能不知道此地是哪里的?于是,他更加的确信对方现在提出的所谓问题,不过只是随口而为,其实并无任何意义。
因此,他也就更加的不用顾虑什么了,张口就答道,“此地位于青州郡临朐县治下,西北方十余里处有一山,名为‘香炉山’,因山顶有五根石柱,形似炉中之香,故而得名。沿外间大路北上,五十里即为临朐县城。”
说到这里,他本想停住,却看到对方一脸的期盼之色,当下又继续说道,“从临朐再往北,分为两路,往西即为本州郡所——齐郡,约莫一百八十余里。向东则到北海,相隔一百又九十里也。”
孙兴点头笑道,“不错,北边正是如此。”
陈豹似乎也听出来了他话里所指,于是又接着说道,“若沿外间大路向南,三十里外有一岔口,向东三百余里即为琅邪,继续往南三百里则到东海,六百里可达徐州。”
孙兴微笑点头应和着。
等了片刻,既是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陈豹略微休息放松一下,也是让一旁的李武男能有个缓冲的时间,以便记录完全。
“第三个问题,何为路钱?”孙兴见到李武男已经停下了笔,抬头看来,于是就继续开口发问。
陈豹呆了呆,似在犹豫。
孙兴于是笑道,“这个问题若是令兄为难,则不作数,我重新换一题即可。”
陈豹摇了摇头说道,“并非为难,吾思之从何而说起。”
孙兴点点头也就不再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