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的妈妈虽来自一个四线小城,可到底是有些涵养的,太难听的话,她说不上来,太出格的事,她也做不出来,不然,出了这么大事,她也不会就这样束手无策,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完全不敢相信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会怀孕,这简直比死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女儿死得不光彩呀!赤条条地躺着那儿,任血流了一腿,屁股底下掂着两寸厚的劣质卫生纸……她不该那样啊!
“你怎么能……”她几乎要昏死过去,双手紧紧地攥着男人,指甲在他手臂抓出一道道血痕,男人被她抓得直晃。
宋辅导员就那样死死地瞪着她,手指捏得咯吱响,在心里默默盘算了惹怒毛线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之后,捏着的拳头还是无声地松开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听差的小罗罗,她惹得起谁呀!
“怎么?怕了?您也会想不开?”
毛线看着她,眼神更加温和亲善:“不能吧?您不是有知识有文化有涵养的女性么?您可以劝自己说,没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么,早晚都是要死的,社会这么复杂,竞争这么激烈,早死早超生!反正您生养孩子,也不过是为了参与一个生命的成长,不图回报的……再不济,您还可以赶在绝经前拼一把二胎呢,育儿经验更丰富了,不是!”
宋辅导员整张脸都白了,背依着沙发,嘴唇干张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倒是柳垚,低声提醒毛线:“毛主任!我们代表的是校方!”
她这话没说完,就被毛线一拉一推甩去门口:“你滚一边去儿吧!”
她转向郁青妈妈:“我根本不是什么主任,也代表不了校方,更不能就这件事给你们任何实质性的承诺,甚至,连我这老师的差,都是有一天没一天的……不过,我有一点最为中肯和有效的建议,要听么?”
她眼神坚定而犀利,还带着几分狠辣,女人完全被镇住了,连连点头:“听!”
此时此刻的她就是一条被海浪席裹着的溺水之人,无论如何都不肯错过任何一条伸向她的手臂!
“第一、从现在起给收起眼泪,别哭了!头一天哭,你是一个刚刚失去女儿的母亲,别人心里尚有几分同情;第二天哭,你是一个女儿死得不那么体面的母亲,别人同情之余,心里会有几分唏嘘以及探究;第三天哭,你是一个无能的母亲,别人会根据你的反应推断他们心中的猜测,并且添油加醋地宣扬,会让你女儿的名声,更加不堪。”
毛线看了眼她那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皮,软声道:“别哭……”
“可我女儿走得不明不白啊,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啊……”女人仿佛祥林嫂附体,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
“打住!”毛线打断她:“第二,必须正面一个事实:女儿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件事,任谁都无法挽回……”
“我女儿还小,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呀!”女人崩溃,感觉抱着的最后一根浮木都被人抽走了。
毛线摇头:“这世上的普通人,非男即女,男女大约各占了一半,这女人中,除去还没完成发育的和生育能力退化的,掐头去尾,还剩一半,再刨去一半有生育障碍的,还剩一半,也就是说,每四个女性中,就可能有至少一个育龄妇女,这个人,可能是您,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们的女儿郁青,所以,怀孕本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我们国家的法律范围内,不管她是未婚先孕还是中途打胎,都是她的个人行为……您大可不必为此感到羞辱!”
女人死命地咬着唇,泪水渗进皴裂的脸皮,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她怎么能不感到羞辱,她的女儿就那样赤条条地死在那里,连个裤头都没穿!
“死人的尊严,都是活人给的!”
毛线伸手,将一张纸巾按在她手心里,道:“郁青怀孕也好,打胎也罢,都是她个人的自由,换句话说,即便她的所作所为不被人认可,也是罪不至死,法律规定,妇女有生育子女的权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所以,在这件事上,她没有违法也没有犯罪……她错就错在,对自己的身体不够负责,第一个不负责导致她
怀孕,第二个不负责导致她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