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捧出吊绳放在裴夏面前。裴夏拿起吊绳仔细查看,这是一根随处可见的麻绳,绳子已被剪为两段,一段的一端是一个活套,另一段的一端系了个死结,绳套处也被剪断了,内侧可以看得到一些灰。
“这绳子中间是我叫侍卫弄断的。”慕长安主动对裴夏解释道:“当时发现这位姑娘的时候,我怕她还有救,赶忙叫侍卫割断绳子救人,结果放下来才知道人已经死了。后面那段是李大人的手下剪的,这结系得太紧,挂在房梁上实在解不开。”
看完了绳子,裴夏终于从工具箱中拿出手套戴上,来到尸体跟前。齐鸿自觉拿出验尸单站在一旁给裴夏做记录。
“死者银钏,女,年十九,身长五尺六寸,死亡时间约为昨日酉时到戌时。发髻散乱,头颅及面部七窍完好,双眼内膜有散在出血点……”裴夏从尸体头部开始检查,一一唱报检验结果,众人看着她的目光从最初的轻视到惊讶,继而变得复杂起来,各自因为立场原因又有所不同,如杜骁、李守复等人惊讶过后面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而反观慕长安这边则透出几分欣赏和感兴趣的神色。
齐鸿将在场诸人的反应不动声色地收在眼底,而裴夏则至始至终没有抬头,视线专注在眼前的女尸上。
“……颈部有抓痕,喉骨下方勒痕极深,呈暗黑色,不相交,两侧勒痕较平,当是被人隔物从身后勒杀……”
听到这里,临茨县仵作松了口气,打断道:“这与我验的一样嘛,这女子是先被人勒死,然后被人吊在天字一号房的房梁上假装她是自杀。”
“殿下还有何话说?本朝律法上可写得清清楚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殿下同下官去邱州大牢走一趟吧。”杜骁总算可以在律法上扳回一城了,洋洋得意道:“当然本官一定会仔仔细细地查,若不是殿下所为定会还殿下一个清白。”
虽说本朝律法上确有此条,但各级官员在实际执行上却少有做到的,别说是王子了,就是一般权贵人家的主人打死了平头百姓,通常也都只是赔钱了事。
而且在审理案子的过程中基本只要求这些权贵嫌犯在家候审,不得随意外出,甚少有直接关押进大牢候审的,王允生和杜骁这样摆明了是要针对慕长安。
“杜大人莫要心急,我瞧这位裴姑娘似乎还有话要说。”慕长安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只是个好奇的旁观者,而不是即将面对牢狱之灾的嫌犯。
经他一说,众人才发现裴夏依旧在认真查看那具女尸,听得众人重新安静下来,裴夏继续唱报道:“除此之外脖颈处还有两处勒痕,颜色发白,斜伸至耳后,均是死后造成。”
听裴夏如此一说,林磁县仵作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他确实也看见了另外两条勒痕,其中一条较浅,且两条有互相重叠的地方,区别不明显,他觉得不甚要紧,便在呈报上去的验尸单上写的一条,此刻连忙辩解道:“这……这许是绳子缠绕所致。”
裴夏冷声道:“你没查看过吊绳吗?系挂死者的乃是活套头而非缠绕系,又何来缠绕一说?”
这仵作确实没看过吊绳,他来时尸体已经被放下来了,他并没有想到去查看,而刚刚裴夏查看吊绳时,他心有轻视,亦未上前一同查验。
“此外,死者胳膊外侧、手掌外侧、双腿外侧和后侧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伤口无血痂,为死后造成。左腰及左腿外侧各有一处撞伤,伤处皮下血液不凝且无血肿,亦是死后造成。”裴夏的这番判断就与仵作先前所作相去甚远了,在先前的验尸单上仵作将这些全都当做死者生前挣扎的证据。然而裴夏说的有理有据,孰对孰错一目了然。
“那依裴姑娘的意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允生依旧黑着脸,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
裴夏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说:“我还需要去发现死者的屋子里看一眼才能确定。”
眼见自家殿下有洗脱嫌疑的希望了,王府的几名侍卫都很兴奋,饶是面上不显,行动上却是十分迅速,一听裴夏说要上楼查看,立刻就把人引了上去,态度比先前对上知府大人时恭敬多了。
裴夏来到慕长安住的天字一号房。这家福源客栈是临茨县最大的客栈,而天字一号房又是这家客栈里最好的房间,里面的布置比起一般客栈来说堪称奢华。这间房分为里外两间,里间较大且十分宽敞,是供主人休息的卧室,而外间较小,在靠墙的位置设有一张小榻,是供夜间伺候的仆人休息的位置。里间和外间由中间一道珠帘隔开。
“当时那个姑娘就是被吊在这里。”一名侍卫指着里间屋子的房梁对裴夏说道。他面有愧色,昨晚夜间便是他在外间执勤,连有人溜进来挂了尸体又溜走都不知道,要是这人想要刺杀他家殿下,后果简直不敢想。
裴夏仰头看了看,对那名侍卫说:“劳烦这位大哥帮我把桌子拖过来。”
侍卫连忙照做,裴夏踩着桌子查看房梁上方,这里不像下面的家具时常有人打扫,房梁上积了一层不薄的灰尘,其中有一条明显比周围干净很多的细痕,粗细正好与吊绳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