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儿没好气地将那药碗往他手里一塞,懒得回答。
他喝药向来面不改色,直接仰头分几口喝完的,今日却是刚入口便顿住了。眼神又落到裴宝儿身上,最后在她多了个红印子的手背上停住。
“这药,是王妃亲手熬的?”
裴宝儿微微垂眼,嗯了一声。
齐珩抽出一只手,按住她手背上泛着红印的地方,笑道,“怪不得药里头有股烟熏火燎的味儿,是不是药罐子都被王妃烧焦了?”
裴宝儿脸上一红,起身甩开他的手,催促道:“哪这么多话,快喝吧你。”
等齐珩笑眯眯地将整碗药都喝完了,她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恰巧,此时的院门外,有个婢女前来回事,几个侍卫见着眼生,正准备拦人,正好被路过的宋岩瞧见,连忙将人放了进去。
“瞧你们这几个没眼力见的,竟连王妃身边的人都敢拦!都给记住咯,这是白兰姑娘,下不为例,知道吗!”
侍卫们只得抱拳称是。
白兰很有些诚惶诚恐地谢过宋公公,而后小碎步地进去寻裴宝儿禀告。
“什么?林侧妃要回娘家?她不是前些日子才回了一趟,又去了次怀宁侯府么?这几日城里定是要戒严的,昨儿我也说过,让她们各人管好自己的人,紧闭门户,怎么就是听不进去,非要往外面跑?”
白兰弱弱道:“兴许是昨天的事,林侧妃想回娘家去打听消息。”
裴宝儿有些不悦,挥了挥手:“不批,又没什么急事,让她过些日子再回。”
白兰点头准备退下,心想,林氏这也是舍近求远了,就是想打听消息,她娘家难道比王爷更手眼通天?随便找王爷、王妃哪一个,哪里还能问不出来呢?
不过话说回来,齐珩见林侧妃的频率也是少得可怜,即便是见了,说的也多半是齐邢如何如何,林氏想要从他口中打探朝廷大事,难度还真不小,更别提裴宝儿这个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天见不着林侧妃影儿的王妃,也是没法打听的。思来想去,林侧妃可不就只能靠娘家了?
白兰正要走,却被里间传出来的男声拦下。
“她要去,就让她去吧。要是她乐意,在娘家住上两日也无妨。只是有一条,齐邢不能去。”
裴宝儿有些诧异,“王爷的意思是……”
齐珩顿了顿,又道:“把齐邢也送到北院去,多陪陪母妃,跟郯儿一道尽孝去。”
“既如此,那你便去西院递个消息吧。该怎么说,你应该有分寸。”
裴宝儿看着白兰离去的身影,总觉得齐珩突然管起了后院之事,不像是偶然的心血来潮,倒像是有所图谋。
她这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得很,看得齐珩有些好笑。
“王妃就没有话问我?”
裴宝儿狐疑:“我若问了,你肯老实回答?”
齐珩一本正经道:“自然。”
她咬了咬唇,却问起了一件跟林侧妃无关、亦跟昨夜宫宴刺杀无关之事。
“早上,我在你书房,不小心看到一封信。呃,我保证就看了这一封,真的是凑巧……”顶着他灼灼的目光,她辩解的话也说不下去了,一闭眼,豁出去道:“安王人已经没了,这事,你压下来是何打算?”
齐珩不答反问:“王妃觉得呢?”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又在琢磨什么……”裴宝儿白了他一眼,“朝中人人皆知,安王早在四年前便‘死’了。如今就算再死一回,也不过是正经办个丧礼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欲宣扬,是怕柳国公那边么?”
柳国公乃是安王妃亲父,膝下儿女虽多,但嫡女只有安王妃一个,对安王妃很是疼爱,前些年与安王也相处甚欢。
先帝驾崩前,储君未立,站秦太后、安王这一派的人最多,比先帝元后留下的嫡皇子瑞王还多,便是因着安王有个好岳丈,虽不得先帝青眼,却执掌着东南兵权,权倾一方。北巡之乱时,若安王留在京中监国、或是逃出生天,只怕如今这帝位就是安王的囊中之物了。
只可惜,安王没这个命,不仅没做成皇帝,反倒是成了蛮夷敌国的阶下囚,苦熬了数年,最后窝窝囊囊地病死在北边。
齐珩这些年仍旧用着柳国公,看着似乎未有削兵权的意思,手里又捏了个柳云、以及其他的把柄,但人心似水,谁晓得柳国公知道了这消息,会不会碍着先前的那点翁婿情分,以及安王妃的情面,被秦太后一系笼络了去,拼着跟他两败俱伤的风险也要拥立新君、改朝换代呢。
“听砚儿说,安王府的大郎很是聪颖,课业上并不输旁人。”裴宝儿若有所思地补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