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张家那边,您这么些年都……怎么突然……”
说起张家,裴仲明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出那个已经有些记不大清的苍白清秀的面孔,再思及其他,就有些讷讷说不出话来了。
裴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慢斯条理道:“我年纪大了,不方便走动,这才少去亲家府上登门拜访。今年恰好是亲家夫人六十整寿,自然是要备上厚礼去的。倒是你,你那两个丈人都在朝为官,怎么好厚此薄彼?虽说太医院在皇城里头,见面不大便宜,你也该时不时上门问候一二的。”
裴仲明脸皮一抽。
好吧,自家老娘还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张老夫人五十大寿的时候她精神抖擞的,结果不还是没去?自己不和张家往来,除了杨氏有意无意的影响,不也是她的暗示?
但他没办法,孝道大过天,母亲倚老卖老,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认了。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今后一定注意。”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母亲这是后悔了。
等到了张老夫人寿日这天,裴老夫人出门时心里还有些忸怩,还有一丝隐隐的不确定。结果到了张府,还未进去便从引路的小婢口中得知,摄政王妃半刻钟前已经到了。于是裴老夫人更是后悔,本以为三娘子和张家关系并不亲近,也就无所谓拉拢这门姻亲,没想到,到头来三娘子看重张家的程度居然还超过了裴家这个娘家。
因觉得杨氏对上张家人多半有些尴尬,她就只带了柯氏这个长媳出来。到了说亲年纪的孙女也带了几个,其中就包括“风寒初愈”后哀求她想出府松快松快的四娘子,还有大房、三房的女孩儿各一个,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听得这个消息,几个女孩儿神色各异。裴妉是里头年纪最大的,相比另两个眼中绽放出的毫不掩饰的兴奋,她表现得最是沉稳。
裴老夫人看着很是满意,只是,跟在旁边的柯氏却提着一口气不敢松。
要知道,会咬人的狗才不叫呢!
柯氏对裴妉前些日子的异样略有耳闻,因她管着后院大小事,耳目众多,心中也隐隐有着猜测。得知婆母要带上她和几个小娘子,一起来张府“偶遇”不肯上娘家门的三姑奶奶,柯氏便担心会出点什么事,不但让裴府面上无光,还要带累自己还未说亲的六娘子的名声。
几人进到花厅,与包括张家一干人等、裴宝儿在内的一群面带诧异的女眷见过礼后,柯氏留意到,裴妉看向王妃的眼神不大对劲。于是,她下定决心,今日应酬都在其次,无论如何都要牢牢看住这四娘子。
结果,她很快发现,自己低估了众人的热情,以及对裴张两家恢复往来一事的好奇。
席间,问好的,敬酒的,打听消息的,各色人等皆有,闹闹哄哄的,柯氏刚回过神来,便发现隔壁席上的裴妉不见了。
柯氏不动声色地让婢女将六娘子叫出去,追问裴妉下落,六娘子却一脸懵懂:“四姐说,吃了太多茶水,去更衣了。”
“什么时候去的?”
“有一会儿了吧,奇怪,她怎么还不回来?”
柯氏有种不好的预感,将女儿打发回席上,自己前去净房寻了下,却从张家女婢口中得知,压根没有一个形貌和裴妉相似的小娘子来过。
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的疼,一个不大可能的猜想忽然浮现出来,惊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好歹身为裴家宗妇的素养还在,柯氏强自定了定心神,喊住路过的一个张家的男仆,看着对方穿着打扮像是个管事之类的小头头,大约消息灵通些,便委婉地问起摄政王可有大驾光临。
柯氏本来只是抱着侥幸心理问的,她总觉得,三姑奶奶过来兴许是多年不回京城,感念去世的生母,但摄政王这样的大忙人,又是个冷心冷情的,多半不可能一同前来。若是他没来,她所担心的可能也就不成立了。
但,那管事模样的人偏偏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王爷今日陪着王妃一道来的,这会儿似乎在老爷的书房呢。”
柯氏心中一跳,再回花厅一看,裴妉还是不见踪影,她心中更是拔凉拔凉的,总觉得要大事不好了。
她倒是想去查证一番,但张院使的书房明显在外院,她一个外来女眷怎么好冲到那里去?
要是跟张家女眷关系亲近些,也好悄悄托她们帮忙,安排几个人带路去找人,可对上张家人的目光,她哪里说得出求情的话。
跟婆母坦白,这就更不行了。不说裴老夫人向来疼爱裴妉,会不会信她的说辞还是两说。就是真信了,基于以上两个阻碍,她们还是没法大喇喇去寻人啊!万一她猜错了,不仅在张家人面前丢人,只怕回去之后婆母饶不了她。
思来想去,柯氏游离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安坐席间慢吞吞吃酒的裴宝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