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轻浮无力又拖沓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他呼吸一滞,马上收回视线,朝声响处看去。
裴宝儿却是心道不好,想不到他们回来得这般快。她有些头疼,吞吞吐吐地问:“呃,你,你可不可以跳窗出去?”
齐珩眯了眯眼,“为什么?”
裴宝儿皱着一张脸,张了张口,却想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
说怕她“夫君”误会吧,他压根知道所谓“夫君”的内情。说他在这里于礼不合吧,让人家跳窗出去更是于礼不合,听着怪像女子出轨被捉奸、情急之下催情夫跳窗逃走的剧情,更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要是刚好院墙外有人见到这一幕,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待在我这屋里,被人看到要说闲话的。”
齐珩哦了一声,表示他不介意,然后很体贴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去说话好了。”
裴宝儿脸上肌肉抽动着,干脆直接自己先迎了上去。
原来是刘云请来了施老大夫,老人家脾气怪,硬是说下了雪,他腿脚不好,怕自己摔了,硬是每次都让刘云背着他才肯来看诊。这会到了院内,施老大夫还不肯下来,嫌弃他们院子里雪没扫干净。
“走走走,再往前走几步,这不就到了嘛,诶~”
施老大夫慢悠悠地从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的刘云背上下来,又接过他的药箱,摸了一把胡须,正准备抬脚进屋看那小孩子病情如何。不料,屋内突然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前面的裴娘子神色有些扭曲,没见到后面那人时,他只当她是太过担心自家儿子,但他很快就受到了惊吓。
施老大夫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
幸好他没走出去几步,刘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这时心里才真信了这老头的说辞,对自己的劳累也就看淡了。
只是他抬头一看,不对,这屋里怎么还有别人,跟着阿姐那男人是谁?居然还有几分脸熟?想了好一会,他才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你怎么——”
齐珩轻咳一声,深深看了眼神色各异的这两人,缓步上前,难得给了个笑脸。
“这不是施太医么?听闻你告老还乡,不想竟在这里遇上了,可真是巧。进去吧,方才孩子又醒了一次,还哭闹了好一会。”
裴宝儿愣愣地看着他抢自己的话头,这“热情招待”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这儿的一家之主般,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有着同感的莫过于从施太医降级为施老大夫的这位了,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勉强挤出点难看的笑,老脸跟菊花褶子似的,还带着一脸见鬼的表情飘进了里屋。
“呃,那个……”
裴宝儿刚想跟刘云解释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开了个话头却又被截住。
齐珩指了指里屋,“你不进去吗?方才的情形,你最好跟施太医仔细说一遍,省得哪里有遗漏,耽误了病情。”
裴宝儿一想也是,有些担忧地瞥了眼这两人,犹豫着进去了。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时不时觑一眼外面的情形。
好在那两人虽然走动了下,但基本一直是站在她视野范围内的。她能看到的就是,他们似乎说了几句话,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齐珩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刘云距离她又有点远,大概能看到,他神色似乎不是太愉快。
往日施老大夫诊脉都很快的,今天却摸了老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磨磨蹭蹭的,久到裴宝儿差点以为便宜儿子病情急转直下了。
“老大夫,您倒是说话呀!”
施老大夫瞄了眼屋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手,一本正经道:“唔,比前两日好了些许,昨儿半夜有没有高热?没有,还是这般热?那就好,老夫把那方子再变一变……”
裴宝儿松了口气,眼角余光瞥到桌上那堆“厚礼”,顺口道:“大夫,那儿有些药材,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施老大夫眉毛动了动,走过去划拉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好家伙!
这些动辄上百年的人参、大如鸡子的天然牛黄、还有那些个什么鹿茸之流,施老大夫十分怀疑,某人是不是把太医院都给搬空了。
“这,这牛黄品质上佳,恰好合你家小郎这个病程用。这药还都挺齐全,行吧,老夫给你换个新方子~”
施老大夫自被发配来这“穷乡僻壤”,就过上了“缺医少药”的“穷苦日子”,当然,这都是跟他先前在太医院里可以任意取用各式珍贵药材相比而言。如今见了这些熟悉的宝贝,一颗向医之心又燃起了熊熊烈火,巴不得借用这些大展拳脚一番。
开玩笑,虽说民间天花死亡率很高,但他可是太医啊,当年那位出痘就是他手把手医治好的。要不是窝在这里,换成在京城,只怕那娃儿早就能下地活蹦乱跳了!
齐珩赠药却也没想到这一茬。
他本只想着,裴宝儿大病初愈肯定体虚,虽然给她弄了个大夫过来,但这穷乡僻壤的毕竟没什么好药材,一时之间他又不可能把她忽悠回京城,只得出此权宜之计,顺手做了回搬运工。不想竟歪打正着,碰巧解了这儿的燃眉之急,倒是大功一件。
于是,裴宝儿送施大夫出去时,对齐珩的脸色那叫一个不同寻常的春风拂面。这副情景落在被施大夫逼着背他回家的刘云眼里,更是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