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军营时已是午后将晚,天色暗的早,半块残阳沉在山腰,飞鸟归林,雪粒又飘。
花牡丹沐浴更衣,又化上了精致无缺的妆容,细眉如扎入鬓角的长柳,唇红目艳,一举一动,一笑一嗔都带着极浓的引诱,欲擒故纵。她是个足够合格的深宅姨太太,凌厉强势,又美艳柔弱,风情中有使不完的劲儿,可供她生生不息的争斗,不顾一切的往上爬。
“我要见董国生。”
花牡丹像是看傻子疯子一般盯着她瞅,忽而嗤笑,“我可是听说过你与董少爷那一桩未得圆满的风月情事。你倒还真敢来见司令?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平嫣亦笑,淡薄神色间不输半点气势,“这就不是师姐该操心的了,师姐要做的只是让我见到董国生即可。我便保你疹病无虞,可你若跟我玩手段,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花牡丹不自觉抚上脸蛋,肌肤上还有些未消肿的疙瘩,昨夜也不知道她鼓捣出了什么草药,往身上敷了半个时辰疹子便大有好转。她知道她这师妹向来说一不二,当下也无意与她闹得太僵。况且是她自己要往死路上走,见了董国生,还能有几成几率活着?
董国生与其他一些文官武将住在距离驻扎军队二里地外的一处砖瓦四合院里。因有了青州叛将程立的带兵增援,岭南军如虎添翼,占尽上风,打得华中军落花流水,督领此战的主帅慕子成也在前几日失去下落,只剩下苦苦坚守的几千残兵。收尾阶段已是胜败分明,花牡丹将平嫣带来这里时,屋子里摆着庆功酒,气氛正高。
花牡丹风姿楚楚的扭腰过去,往董国生怀里一坐,娇笑着拿手指点他胡髯纵横的下巴,边给他喂酒边指着平嫣道:“司令啊,这位是我的师妹,当年一个戏班子里熬出来的。我曾听班子里的人说过,当年在封城司令曾看上了她,只是被沈家二少爷搅了局。今日我们姐妹相见,也算是她和司令续上了缘,司令可要和我这师妹好好喝上几杯。”
她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热闹似的的望着平嫣,笑意挑衅。
平嫣神色如常,丝毫不受惊吓。她已与董长临毫无干系,自然也不必担心身份暴露。
董国生似乎早有预料,并无惊诧,眼神暗暗投来,“你还敢来?”
平嫣不急不缓,蔑着目光轻扫了眼桌上众人,最后将寒潭沉冰似的目光定格在董国生脸上,“我有何不敢?”
董国生大手覆上花牡丹的纤细腰肢,缓慢地摩挲着,指间力重,掐得花牡丹咬牙承欢。他满脸阴沉,“长临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求我救你,我不得已联合沈钰成王袖,灭了青运帮,没想到你这么快又跑来送死了。”
平嫣这才明白一切,董国生设下宴席招待霍三爷是调虎离山,董长临风寒侵体是舍命相救。她一时百感交集,脑海里不住浮现着在青州见董长临的最后一面,不禁心头发酸,喉头发堵。
真是命盘如戏,翻来覆去的作弄着人。董国生罪恶滔天,可他的儿子却偏偏是这样一副心肠,舍命待她,让她连恨也不能理直气壮。
董国生抬起枪,道:“还有什么话,说吧。”
平嫣深吸一口气,“我要见沈钰痕。”
董国生眯起眼,“那你就去阴曹地府里找他吧。”
平嫣心里一颤,脸色忽白。她强忍着胸腔内汹汹游走的尖锐痛觉,缓缓道:“在送我去阴曹地府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想必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会不感兴趣。”
......
小麻在土丘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平嫣被几个兵簇拥着出来。她踩在铺满薄雪的路上,步子明显不稳,短短一程路,几次欲跌。
小麻谨记着她临行前的话,他们二人需得一明一暗,相互掩护才能有备无患,遂只偷偷在后跟着,万没料到那些人将她领到一座荒山头便离开了。
他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敢现身跑去,只见她孤零零的迎着陡崖山风,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