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痕将信条丢进水里,扭头笑了笑,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不想问问是谁送来的?”
“我只守我的本分。”她不好奇,更不想探究。但凡秘密,都是埋伏的或深或浅的陷阱。
沈钰痕身形一过,平嫣只觉手中一滑,再反应过来时手里攥着的丝帕已被他捏在手里。平嫣皱着眉,对沈钰痕不经意间显露的身手吃惊不已。沈钰痕掏出口袋里的钢笔在帕子上密密麻麻写了多行字,笑的不怀好意,在平嫣眼前一摊。
平嫣望进字里行间,眉蹙得更深,脸上嫌恶更甚,她伸出手正要抢回来,沈钰痕飞快的收回,她扑了个空,面色青红。
那竟然是一张卖身契,字字都有剥削人身自由的地主意味。
“签了它,三年内若是你能还清欠我的钱,我就放你走,若是不能,你就跟我一辈子。”沈钰痕眼眨得欢,笑得更欢。
她与董国生有仇,今日见了董长临,他看得出来她看似平静,实则狂涛暗动。他害怕她会为了复仇,不惜性命,不顾一切的接近董长临,不顾一切的跟去义远城。
他要栓住她,让他们永不要断了缘分,哪怕是用一纸书文,也比坐以待毙好。
平嫣觉得这里的环境是个谋杀的宝地。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两下嘴角,一字一顿,“做梦。”
沈钰痕耸耸肩,邪鄙的歪嘴笑着,宛如一个得瑟的街头流氓,“好啊,我继续做我的梦。可是你欠我的钱,不能不算个利息,利息五厘,一月内本金利息一共五万七千五百块大洋,要是一个月内还不上的话,屡月成倍增。怎么样?”
平嫣怒道:“你抢劫吗?”她肠子都要悔青了,干嘛当初要和钱过不去,非要以身作则还这个恶少五万大洋。
沈钰痕笑意更浓,甩着帕子道:“你又能奈我何,谁让我是放债主呢?”
平嫣气急,快速权衡做出决定,声线愈冷,伸出手,“拿来!”
沈愈合屁颠屁颠地迎上去,咬破指头,将血珠子挤到她指间,道:“你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姓氏,不要写名字,按个手印我才放心”
“某人实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方式和封建时代的那种地主老爷们有什么区别?”平嫣咬牙切齿的在帕子尾按下名字,瞧着他一张眉飞色舞的脸更觉气愤,小小捉弄的想法一发不可收,右脚一提,使出浑身力气在他脚背上碾了下。这一套动作做得很是流利迅速,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平嫣便若无其事的逃之夭夭。转身刹那,她忍俊不禁,唇角慢慢漾起一个花纹,却极力忍着。
“你又踩我!信不信我再往上提利息!”沈钰痕鬼哭狼嚎的声音沿风吼来。
两人回到翠鸣楼时,二楼的雅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店小二如实转述说那位董少爷身体不适,就提前回去了。
正值晌午,翠淮河两岸五米外已经驻扎了十步一位的卫兵,钉子一样站着,背上枪杆笔直,刺刀雪亮,将前来观看的人群挤出警戒线外。透过花舱外垂坠的珍珠串帘,已能隐隐看到舱内衣香鬓影,川流不息。
一侧屏风外的桌子上几个老兄正谈笑风生。其中一位道:“我看今日的花魁还是出自有青州第一帮派霍三爷坐镇的丽都。”
又有一个声音反驳道:“我看却不尽然。这几年来在全国上下都设有分店,名声大噪的富春居也是很有可能夺魁的,那里的小姐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尤物。”他说着啧啧叹了两声,又道:“说来也奇怪,三年来这富春居的老板从未露过面,那些地痞黑帮们明里暗里没少找过麻烦,可却瞧着富春居是越来越红火,真是怪了。”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人家可是有外国使馆的美国佬撑腰的,花旗洋行也是投了大资的,谁敢和人家的坚船利炮为敌啊?”
沈钰痕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却听得平嫣正气漠然的开口,“联合外国人榨取中国人的钱财,迷乱中国人的心智,想必那个富春居的幕后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哧的一声,沈钰痕一个忍不住,只觉得喉咙里有股笑意无辜往上抵,嘴里的茶四溢出来。
他连忙掏出帕子擦了擦,似笑不笑的问,“你这个人哪,人家老板可和你无冤无仇的,你干嘛在背后骂人家不是东西?”
平嫣道:“二少爷这么有同情心了?我骂的又不是你,是惑乱国人心智之徒。”
沈钰痕笑着直起身,弯腰按在桌案上,将平嫣圈在双臂间,一双眼睛里波光颤动,看得人全身发麻,“那你还惑乱我的心智呢,岂不是与那富春居老板是一丘之貉,不是东西?”
平嫣默默笑了,迎着他的目光,扭转着手里的茶杯,“如果我不是东西,二少爷自然也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又何必衣冠楚楚的呢?”说着干净利落的将杯子的茶往他脸上一泼,茶叶茶水淌得一脸狼狈,“这样,大家才都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