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六月的天似孩子的脸,没想到这腊月的天竟也会这般的变化无常。午后才刚过,天就忽然变了样,变得阴霾起来。这会儿子,窗外已唏唏簌簌地下起了雪子。
柳沅芷身子骨弱又畏寒,一到秋冬季节,就容易手脚冰凉,穿得再多也无济于事。皇帝怜爱柳沅芷,所以特为体恤,着命宫闱局早早地备好了上等的银罗炭,一入秋就往临华殿送。
入冬后,奴婢们更是尽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懈怠。临华殿内终日燃着银罗炭,未曾有一日间断。整个大殿里暖意融融,若不是外面的冰天雪地,还真会让人产生仿佛置身于三四月暖春之中的错觉。
闲来无事,柳沅芷正坐在紫檀几案边,在兑了玫瑰露的温水中浣手。此法乃是叶子陵说与寒月听的,说是有助于活络经脉,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寒月随即便教柳沅芷日日做了。在微红的玫瑰露水中浸润过后,柳沅芷原本就若水葱般的手指显得愈加的白皙透亮。就在此时,门口的小宫女黄杏来报,说是云御女来了。
自从听了奚方如的一番话语之后,寒月与柳沅芷二人便对云澹雅有了防备之心。柳沅芷虽未将此事告知阮明庭与曲知许二人,但在有意无意之间,已是与云澹雅有些疏远,不复当初那般亲热。
听到云澹雅来了,寒月秀眉不禁微微一蹙。她取过侍立在一旁的紫陌手中的方巾,替柳沅芷拭了拭手上残留的水珠。二人对视一眼,定了定神色,而后便朝着正殿走去。
北风刮得雪子乱舞,虽然撑着油纸伞,可云澹雅身上的赤狐大氅上依然沾染了不少雪子,湿了一大片。柳沅芷赶紧差了绿萍将大氅拿下去擦拭并烘干。
刚踏进临华殿内,云澹雅便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再看看自己的茉风殿,果然,这临华殿的待遇是自己所不能比的,云澹雅心里如此想着。
“外面正下着这么大的雪子呢,妹妹怎么来了?”柳沅芷示意云澹雅坐下,随后问道。
云澹雅赧然说道,“妹妹一人在茉风殿内待着,着实觉得无趣得紧。这不,明庭的身子还未痊愈,知许又不巧感染了风寒,二人都不宜打扰,那妹妹就只好来叨扰叨扰姐姐了。”
柳沅芷莞尔一笑,“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左右我也不过是一个人待着罢了。”
云澹雅喜欢弈棋,柳沅芷便吩咐了人布置好了棋盘。二人手执玉子,对弈起玲珑棋局来。
“妹妹进来时,便注意到了姐姐殿内的琉璃花瓶中皆扦插了朱砂梅,气味芬芳幽香,煞是喜人呢。” 云澹雅说道。
“冬日里也就这梅花还开着,摘了来应景倒也是不错的。”柳沅芷说着,落下一子。
云澹雅手持一子,指腹轻轻摩挲着棋子,却未曾落下,“不过,朱砂梅虽好,可却总少了点清新雅韵,若是能摘得那绿萼梅来插瓶,那才真是与姐姐的气质相配。”
柳沅芷眼眸一亮,“宫中竟有绿萼梅?御花园中可只栽有红白两色的梅花。那日我才与穆德妃娘娘一起赏玩过一番。”
云澹雅神秘一笑,“姐姐这可就错了,宫中还真有一处地方种有这么几株绿萼梅,不过是因那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所以无人知晓罢了。妹妹也是凑巧闲逛着,这才偶然得见的。”
绿萼梅?寒月听着,这心里也是来了兴趣。梅花,向来以红白二色最为多见,绿梅稀少,所以一直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与青睐。自儿时从书中得知了世间有如此雅致的绿萼梅存在后,寒月便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见一次。萧父慈爱,便曾千里迢迢寻了一株绿萼梅来栽种在萧府之中。
可惜世事变迁,人去楼空,萧府已不复存在,那株绿萼梅自然也化作了过往云烟,湮没在尘世之中。如今,当听到云澹雅说宫中栽有绿萼梅,寒月便想着记下她说的地方,到时携着紫陌一同前去赏玩赏玩。
“不知妹妹所说的地方是在何处?”柳沅芷颇为动心地问道。
“就在太液池后方,那片楸树林东北角的远香亭边。那儿的绿萼梅开得清绝出尘,姐姐可一定要去看看。”云澹雅眼见柳沅芷动了心,便不免有些急切。
楸树林东北角的远香亭?寒月记得那里好似是靠近冷宫边上了,就算是白日里也是人迹罕至的,云澹雅为何突然会去如此偏僻的地方?又偏偏特意跑来和柳沅芷说这些?寒月心中思索着,脑海中迅速划过了一个念头。
柳沅芷却没多想,她看向云澹雅,眉目中是掩不住的期待,“多谢妹妹了,等明日雪停了,我定去看看。”
云澹雅闻言,嫣然一笑,继而低头落下了一子。谁都不曾注意到,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眼中有一丝得逞的精光闪过。
二人一盘一盘下着棋,不知不觉就到了寅时,柳沅芷就留了云澹雅用膳,用完晚膳后,云澹雅便回了自己的殿里去。
烛火摇曳,映得寒月的脸上忽明忽暗。她以纤指入水,正轻轻逗弄着水缸中的鱼儿。鱼儿以为有鱼饵可食,倏地游了过来,转而又俶而远逝,尾巴一甩,荡起圈圈涟漪。
“小姐,我们明日真要去那远香亭吗?奴婢怕此番会再上演之前孙氏那一幕。”紫陌看着寒月,她的心中有些不安。
柳沅芷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方才一时激动,竟将防备之心都一股脑儿地抛掷了脑后。
“明日我们当然要去,不去岂非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云御女并不似孙氏那般愚钝,她定不会再使同样的手段。”寒月眸色冷凝,她嘴角一勾,吩咐道,“紫陌,你现在赶紧去一趟溢菲殿,就跟奚御女说,起风了,小主明日约她去远香亭赏梅。”
“起风了?约奚御女赏梅?”紫陌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