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沅芷望了一眼侍立在边上的内侍与宫女,才对寒月说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害怕。原来这世事,说起来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寒月明白柳沅芷此刻的心情,就如她当年出嫁前一般,为了那未曾见过面的夫君、更是为了那不确定的未来而担心。她弯下身子,伸手握着柳沅芷的手说道,“小主不必太过紧张,奴婢听闻皇上颇为俊逸风雅,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柳沅芷看着寒月坚定的眼神,那手上传来的温热感也使得她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二人的对话被一道声音打断了,“小主,掖庭局的李公公来宣旨了。”小宫女白薇急匆匆跑进来通报。柳沅芷与寒月闻言皆是一惊,柳沅芷赶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携着寒月去了正殿。
李公公声音尖细却稳当,传旨道,“皇上有旨,今日宣柳御女侍寝。柳御女您赶紧准备准备吧。”
待李公公宣完旨,寒月便拿着几锭纹银给到了李公公手里,李公公推脱着不肯拿。
柳沅芷见状笑着上前道,“劳烦公公跑一趟,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公公莫要推辞,权当请公公喝杯茶罢。”李公公闻言这才收下,满脸笑意地回去复命了。
转过身来,柳沅芷的脸上已全无笑意,眉宇间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忧愁。寒月看着柳沅芷的样子,欲言又止,她知道仅凭她方才的三言两语是无法完全打消柳沅芷心中的不安的,却也别无他法,只能看柳沅芷自己的了。
“小主,这是凝香丸,服用后能有遍体生香的效果。”寒月接过紫陌手里拿着的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了柳沅芷。当今皇上颇爱此等清幽的香气,南宫珩为了让她更得圣心,便命叶子陵配制了此香丸。柳沅芷接过瓶子紧紧攥在手心里,她盯着瓶子,静默了良久。寒月也并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在一旁陪着她。
漏断人初静,缺月挂疏桐。鸾凤车已经在钩弋宫的宫门前候着了,柳沅芷在寒月的搀扶下上了鸾凤车,寒月则在车旁随车步行。
柳沅芷坐在车中,木讷地听着车轱辘在石板路上滚过的声音,她心中紧张万分,攥着的手心里都出了微汗。内侍一声喊,柳沅芷恍若梦中惊醒,才知已经到了承明殿。
偌大的承明殿,地上铺满着琉璃金砖,壁饰金龙和玺彩画,殿内四座鎏金九螭香炉正徐徐朝外吐露着袅袅轻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微苦的龙涎香气。仙鹤云树烛台点着零星蜡烛,整个大殿光线昏暗,微弱的烛光映照在地面上显得有些迷离。层层天青色鲛纱帷幔低垂,帘幕深深,微风吹过,轻薄的鲛纱随风飘荡,飘逸如烟,朦胧如雾,仿佛堕入绮丽的梦。
寒月陪着柳沅芷一步步朝里走着,到了内殿层层帷幔的最外层之后,随侍婢女却是不能够再前行了。寒月只得止步,柳沅芷驻足看着寒月,寒月目光灼灼,向她投去了鼓励的眼神,柳沅芷踌躇了一会儿,而后毅然转身继续向里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里就紧张一分。不料皇帝正附手站在窗边望着,她忙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一见是柳沅芷来了,满面笑意,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不必多礼。朕记得,你是叫柳沅芷?”
“是。”柳沅芷柔声回答。
“此名可是有何含义?”皇帝握着柳沅芷那肤若凝脂,柔弱无骨的柔荑问道。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柳沅芷始终低着头,她不敢看皇帝,只是这个表情落在皇帝眼里,却是成了女子的娇羞。
“屈灵均的《九歌·湘夫人》。好一个思公子兮未敢言呐。”皇帝看着柳沅芷说道。柳沅芷本就长得美丽动人,此刻又是一副红着脸娇滴滴的样子,看得人心猿意马。微风吹过,柳沅芷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随着清风拂过皇帝的鼻尖,皇帝顿时心情大好,他突然一把抱起柳沅芷朝床榻走去。柳沅芷未料及此,倏地惊呼一声,本能地将手环绕住了皇帝的颈上。
被皇帝抱着的柳沅芷不禁颤栗了一下,她那被皇帝的大掌抚摸过的皮肤也好似起了麻麻的粟粒。眼看着皇帝的吻就要落下了,柳沅芷心中不免微微有些抵触,她不自觉地侧了一下头,这个举动让皇帝一愣,柳沅芷也是一愣。一丝寒意划过心头,她方觉自己的失态,赶忙装作害羞地说道,“皇上,臣妾,臣妾有些紧张。”
美人在怀,媚眼如丝,娇艳欲滴,软糯的声音轻轻拂过耳畔,皇帝的心早就被撩拨得酥酥痒痒的,哪里还有心思多想,“芷儿别怕,朕会温柔地待你的。”
皇帝的吻细细密密地在柳沅芷洁白如玉的颈间落下,柳沅芷心里只觉翻江倒海却无能为力,她紧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一分一秒都显得分外难熬。
床角上挂着的海兽异纹铜铃突然“叮呤”一声作响,柳沅芷的神思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自己这是在作甚?难道忘了自己到底缘何进宫的吗?她不着痕迹地苦笑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她缓缓睁开眼时,面上已然换上了一抹极致妩媚的笑容。
滴漏声声,烛台上的蜡烛已燃烧过半,烛油顺着蜡烛滴下,宛若美人的眼泪,沧海遗珠。
寒月一直默默守在殿外,此时,她朝殿内的方向望了一眼,殿内烛影幢幢,一片寂静。寒月转过头望向窗外,她那为柳沅芷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三交六菱花的雕木格子窗外,星河斑斓,清冷的幽幽月光从遥遥九天洒下,映照在地上银白一片,如霜如雪,如冰如雾。寒月盯着星空,她的目光好似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天的尽头,海的边缘,只是再远,那终究是无法触及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