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是不太相信的,以前就算是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疯狂嘶喊控诉着命运不公的厉鬼也是有的,怎么这少年皇帝就显得这么与众不同呢?
疑惑之下,温久执还是还是抬手拉过了刘盈的手臂,将衣袖掀起挽在腕部,一手托住那纤细的手腕,另一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搭着后者的脉象。
平稳,却显得异常缓慢。
果然如他所料,刘盈的三魂七魄之中,少了极为重要的中枢之魄。
人有三魂七魄,鬼亦如此,这三魂与七魄凑成十方精元,集于一体才有了生灵与亡魂,生人若是少了一魄便是痴傻残障之人,可亡灵若是少了魂魄,便无法进入轮回,亦无法转生投胎。
看来,刘盈并非是因为他自己的执念而存于世间,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丢失了中枢之魄,甚至无法魂归故里,只能游走于生前囹圄,画地为牢,眼睁睁看着自己熟识的人老去,朝代更迭,却无法停止他的凝视。
难怪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能记得生前的一点一滴,却没有失去理智化为厉鬼。
他甚至,连变成厉鬼的资格都没有。
也亏得如此,才能让温久执见到温润如初的少年皇帝,真是不知该高兴,还是替他难过呢。
二人的长谈并没有等来周遭事物的改变,温久执知道,这杻阳之境的天是不会再变了,拂面而过的妖风依旧灼热,唯一能做出改变的,就是他自己。
他记得,三千年前,他还作为玄鸟在幽都之上九天翱翔的时候,吟唱着《诗三百》中那首“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一直希望能有度世间苦厄的人出现。
现在他依然想,只不过并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麻烦啊,累啊,他是只很懒的鸟啊。
每当与刘盈那双清澈的双眼对视的时候,他都会将那晶莹放大成碧色的汪洋,脑海中闪现出精卫那个小姑娘与东海呼应的蓝眸,古灵精怪的,朝他吐着舌头:
“玄鸟哥哥,仙尊告诉我,帝喾的次妃简狄是误吞了你的精元才生下了商契,所以你是商人的祖先,四舍五入就是殷商之后人的始祖,仙尊把这个渡人苦厄的任务交给了你,也是情理之中啊。”
放他的屁……
咳咳,粗鄙之语自然不能从他这等清高孤傲的神鸟嘴里说出来。
“受命不殆,受命不殆啊……”